零度水树

也许偶尔能写出有趣的句子

【风降】我是一家新开药店的店员(下)

   

经过一个多月的商谈,我们的公司迎来了第一次扩张,开设了两家分店,并且从乌丸集团收购了两种药品专利。乌丸集团在事故中遭受了不小损失,又在调查中承受了巨大压力,市价急剧下滑,因此能在商谈时压低不少价格。

随之而来有不少新工作内容,既要做好录入工作,又要和其他分店合作宣传。正好赶上月末,加班是免不了的。不过这样的加班是快乐的。直到接近十点,完成了所有工作准备离开时,我突然意识到,风见先生和降谷先生有一段时间没来了。

有多久了呢?我拼命唤起记忆。上一次来的时候应该是两周前?对了那天好像下雨了,降谷先生的金发被打湿了,身上的衣服却是干的,风见先生没有进门,在外面等他。下雨的话,上周一就是雨天。这么说,已经11天过去了。

出什么事了?心里涌起一些不好的感觉。

但随即,我又觉得自己很可笑。为什么要对两个客人如此在意呢?确实,他们很可能是乌丸集团的职员,而公司刚从受创的乌丸集团那里拿走了两个重要的药品专利,尽管谈判过程和我毫无关系,但每次见到两人总会涌起一丝微妙的情绪,不由多投去了一些关注。也许正是因此,他们才不愿再来?

别傻了,找到了别的医药点或者更换了医生的可能性才更大。病愈也很有可能,上次降谷先生看起来很开朗的样子。要么是出去旅游?或者只是像大多数病人那样,觉得有所好转就擅自停药?

很有可能。虽然很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在降谷先生身上。

越想越混乱。我锁好门,和人行道上的人流融为一体。一边想事情一边迷迷糊糊地走到车站,才知道电车要晚点半个小时——有人卧轨自杀了,清理还需要一点时间。

这种情况时不时是有的,我并没有太惊讶,而是找了个长凳坐下来慢慢看杂志。不知怎么的,降谷先生的脸一闪而过,然后慢慢浮现出风见先生阴沉的面庞。

药学出身的我,第一次为本属于公共卫生领域的国民精神卫生问题担忧起来。

这两人也太乱来了,擅自停药的话,不出一周就得重新来药房。想到这里,我又有些生气起来。

   

    

出乎意料,风见先生的身影十天后才出现药房里。降谷先生没有和他一起来。

我接过处方单。是安眠药,而且只有三天的量。是开给风见先生的。

“今天降谷先生没和您一起来呢,他近来如何,好些了吗?”一边取药,我一边问。

“他以后不会来了。”

“是痊愈了吧。风见先生也要注意身体,作息规律的话对失眠很有帮助呢。”今天,自己的话似乎异常多。

他一言不发,拿过药便离开了。和最初的时候一样。

“欢迎下次再来。”

    

三天后,风见先生准时来拿了下次的剂量。然后又是三天……降谷先生果然再也没有出现,生活这样继续下去,好像回到了本来的无聊模样。

两周后,我注意到拿来的处方上药物剂量减少了。又过了两周,当风见先生最后一次来取药的时候,盯着我的胸牌念出了我的名字。

“远藤桑。”

我抬起头。

“今天下班后,方便一起喝一杯吗?”

我有些惊讶,但还是告诉他今天我值晚班,下班会比较晚。

没关系,他说。于是我们约定在附近一家小酒馆见。说实话我有些惶恐,考虑到对方的体格和身份,甚至有些害怕,也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他。

随着下班时间的逼近,我越来越不安。今天的客人比往常少,整个药房只有我自己的响动。然而当关好店门之后,我还是决定赴约。是命运不由抗拒的力量推搡着我向前走。

    

酒馆人不少,但不算特别嘈杂,甚至恍然有井然有序的错觉。当然是错觉,人们扔在毫无拘束地笑着谈天,松开的领带和外套随处可见。风见先生在吧台很明显的位置。我走过去打招呼,问他喝的是什么。

“波本威士忌。”

我心中立刻警铃大作:普通人很可能不知道酒精和安眠药不能同时服用。

“请稍等一下!”我喊出了声。声音有些大,周围有几个人向这边侧目。“这几天有在吃安眠药吗?”

“没有。说起来抱歉,其实好几天前就没再吃了。”

我舒了口气,又为病人们的擅作主张头疼起来——依从性差这件事还真是不分年龄不分职业不分教育程度。因为不想喝酒,招手要了一杯茶。很普通的茶,因此马上就端上来了。

“去里间聊可以吗?有些事情想拜托,不方便在这里说?”

“还有里间?”我有些惊讶,但还是跟着他站起来。有事要拜托也很奇怪。从几分钟前见到风见先生时起,我就感到了不一样的气息。他的身份也许有什么特殊之处,说不定是什么有钱有势之人。会拜托什么事呢?

但是,他的眼神太过坚硬,有股收不住的锐利与直接。如果缺乏圆滑与隐藏得能力,应该很难身居高位才对,黑道白道都是如此。

所谓的里间,并没有与外面隔断,更像是将酒馆深处的一面墙深深凹进去扭出的一片空间,既不太正式,又保证了隐蔽,是秘密谈话的好地方。

“风见先生最近失眠好些了吗?”

“好多了,以后应该不需要来拿药了。”

“那真是太好了呢。失眠这种事情真是很痛苦。”

“是啊。之前承蒙远藤桑的帮助,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好起来。”

“太客气了,我只是一个店员做好本职工作而已。”

“远藤桑打算一直在这个公司工作下去吗?”

“嗯,如果可能的话。风见先生也在药企工作吗?”

“不,是公安警察。”他掏出了证件:实实在在的,警视厅公安部警部,风见裕也。

“是警察啊。一直以为是什么药厂的职员呢。这么说之前的伤是执行任务时弄的吗?”我的心脏悸动了一下,虽然有些紧张,但还是露出了微笑,努力做出开朗的样子。

“是。”他扭头向外凝视了几秒,又看回来,“虽然这些事情一般不向外人透露,但今天既然有事相托,还是告诉你为好。”

我静候下文。

“之前在乌丸药厂的爆炸案中受了伤。虽然对外说是事故,实际上是因为警方发现了乌丸集团的违规行为,介入调查时对方的报复。好在伤亡并不严重,后续的处理也基本顺利。能做到这些,多亏了很多警官的付出与协助人提供的消息。”

“协助人?”

“对,为了便于搜查,很多公安警察都有自己的协助人。协助人生活和普通人无异,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向公安提供信息、协助搜查。”

他喝了口水——波本酒在吧台的时候就喝完了——用郑重其事的声音说:“今天请远藤桑出来,是希望拜托远藤桑成为我的协助人。”

“我吗?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店员,恐怕没什么能帮到你们的。”

“实话说,我们已经对您进行过调查。我相信您能成为我很好的协助人。”

调查?我一点也没感觉到。不过对公安而言,想必并非难事。也许我应该感谢他们只是调查?

“恕我直言,风见先生,我们几乎不了解,至少我几乎对您一无所知。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,我很难做出决定。”

“当然。不必现在就决定。我们可以相处一段时间,您可以向我提问。只要不牵涉机密,我都会回答。”

有种微妙的错位感,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。但是好奇心还是使我先一步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:“您和降谷先生是恋人吗?”

显然,他没想到会被问道这样的问题。思考片刻,他说:“是的,但是更公开的关系是上下属。”

上下属,当然,我怎么没想到。听到风见先生是警察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的。

“能多告诉我一些关于降谷先生的事情吗?”我用尽了浑身力气才没询问他的服药情况与精神状态。职业病有时真是要命。

“降谷先生是我的上司,是非常厉害的搜查官,”他停顿片刻,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语句,又或许是在斟酌可以告诉我的信息。“几年前,他就进入乌丸集团进行卧底搜查。这段经历对他造成了创伤,最后搜查时的爆炸也——”

“后来,他经常做噩梦,出现了失眠,然后加重到幻听幻视。医生说他的PTSD非常严重,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。心理咨询也没什么效果,还出现了抑郁和狂躁。原本就是非常强大的警官,狂躁起来几个人都压不住,”

“医生要给他打镇静剂,但是他非常抗拒,据说是因为在卧底时吃过注射药物的苦头。再后来医生换了口服的药品,效果好像不错,您也看到了。这段时间我们一直住在一起,这样也方便照顾降谷先生。后来情况慢慢稳定一些了,我还以为我们终于能够在一起了。”风见先生的话渐渐多了起来,讲得愈发详细:

“其实,最后一段时间开的药物他都没吃,全都悄悄丢掉了。因为不想被药物控制情绪,不想依赖药物。我居然一直没发现——”

“降谷先生现在还好吗?中途停药非常危险,需要医生处理。”我忍不住打断了他。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升起。

“他已经去世了。一个月前。”

果然。

“是自杀,卧轨自杀。因为完全不是他的风格,所以刚听到的时候怎么也不相信。”

“他的风格?”

“出现精神问题以后,上面就收走了他的配枪。否则他会把枪口对准自己心脏开枪的。降谷先生就是那样的人,能以这样的方式死去是他的愿望。”

我在脑海中回忆起金发青年的形象,试图将其与英勇就义的卧底警察联系在一起。

“之后我开始整夜失眠,就算睡着了也噩梦不断。”他似乎不记得来这里的初衷了,只是把这段不为人知、也没机会倾诉的过去源源不断地说出来,“好在慢慢控制住了,没有发展成疾病。还可以正常工作。”

“真遗憾。您能这么快从悲痛中走出来,已经相当强大了。”

“或许是习惯了吧。早就不是第一次有同伴牺牲了。”他避开了我的目光,顿了顿。“卧底时也有一名公安牺牲,是降谷先生很好的朋友。已经有四,不,五年了。恐怕都没多少人记得他的名字。”

“卧底任务非常危险吗?”我有些震惊。本以为的卧底是进入公司成为员工,像白领那样工作争取升职,把在工作中获得信息与情报传递出去即可。

“有些相当危险,甚至牵涉到一些违法行为。”

我陡然想起:“协助人需要做违法工作吗?”

这次停顿的时间更长了,我立刻知道了答案。

“如果是处于保护国家安全的话,有时候会那样做。不用太担心,日本也有专门针对此的法律,可以提供一定程度的保护。”

“有额外工资吗?”我半开玩笑地问。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。

“没有正式的工资,但是会有一定的补贴。”风见先生答得一本正经,“如果任务有需要,公安也可以为工作或生活提供一定程度的便利。”

“听上去不坏。那如果我中途想要终止协助人关系呢?”

停顿一次比一次意味深长。

“完全可以,但由于涉及到部分机密,会比较麻烦。我……有过一个协助人,是一名律师。”怀念的神色出现在他脸上,“是位很厉害的律师,虽然外人完全看不出来。我们合作了接近三年,一直都合作的很好。直到一年前,我们解除了协助人关系,原因是……和个人生活产生了冲突。”他斟字酌句地说。

“尽管很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协助人,但因为个人原因发生种种冲突的情况并不少见,有些是不认同公安的理念,有些牵涉到私人生活……想来有必要告知一下。请仔细考虑。”

茶杯不觉间见了底。

“我已经考虑好了。”

    

   

    

公司发展得很顺利,更多分店建立起来,因此也有不少新人加入。我被调到其他店负责了一段时间,又参与了部分公司总部的管理。出现在店里的客人好像无关紧要的插曲,生活仍在平平淡淡地继续。再后来,我有了自己的家庭,也多少成就了一点事业。困难的时期也有不少,但是我从未向公安寻求帮助。连想都没想过。

再次见到风见先生已经是二十多年后,通过电视。现在他已经是风见警视监了,正就不久前的一起事件发表声明。除了面容多了些皱纹,其他地方几乎没怎么变。好奇心再次升上来,我打开互联网,输入风见裕也的名字。他的履历一下子跳了出来,还有一些非官方的讨论。我一条一条翻看下去,好像说风见先生不久前在事件中受伤,一直没能恢复得很好,有传闻说他可能会辞职当政客,但是反对的声音并不少,一是因为他耿直强硬的行事风格早已惹恼了不少上层人士,二是因为缺乏亲和力,五十多岁还是独身,很难获得民意。

独身?

蓦地,我想到了降谷先生。他的面容已经完全模糊了,唯有金发和笑容还留了些许印记在心底。二十多年了,有多少人还记得他呢?曾经的下属已经超过了他的位置,背负了更大责任,承受着世俗的繁杂事物与莫大的压力。而那个厉害得多的上司,付出了一切的优秀搜查官,那个会笑着寒暄的金发病人,已经永远停在了30岁。时间的巨大滚轮缓慢而势不可挡地碾过我们的脚印——平凡无奇的、惊为天人的、细弱无力的、坚定踏实的,还有戛然而止的。

我们只能向前走。

我看着儿子在房间里应付作业,妻在整理衣服。如果乌丸集团没有覆灭,我们的企业就不会有现在的发展。多亏了那场事件,医药行业的发展愈发严格规范,企业之间开始凭实力竞争。我们终于可以不再进口美国的原研药作为优质药品的标杆,因为日本也出现可以与默沙东比肩的强大药企。公安警察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守护着我们的国家吗?如果不是偶然介入其中,我将什么也不知道。电视的声音有些吵闹,我打开阳台透气,新鲜温暖的夜风一下子灌了进来。

过去的回忆慢慢涌起。我很想朝着夜色举杯。

当时自己的回答,还清楚地记着:

“感谢风见先生的信任,但是我不能接受。相信您也看得出,我并非热心政治之人。但更根本的原因是,我也有自己的行事准则。我无法允许将管制药品流通给公安,哪怕是为了维护国家安全。当然,和你们出生入死守护国家相比是微不足道的,但是还是想要一直做下去。”

漫长的执业生涯中,坚守这一点是否在某种程度上守护了国家呢?又或者,就算为了国家也不愿打破个人原则、守护职业道德的执念,已经隐形地使国家安全更为薄弱了呢?我不得而知。

啪,电视被关掉了。“电视太吵了啊,这种声明有什么好看的。”儿子踢踏着拖鞋走到我旁边。

“很无聊吗?”

“想也知道肯定是一群官员说一些‘深表遗憾’,‘正在调查’之类的话嘛,对媒体说着冠冕堂皇的套话,回去就欺压下属。明明有权力却没见做多少好事,说不定见钱眼开,不顾普通百姓的生活,然后动用关系把自己的孩子送到私立学校。”他撇了撇嘴,“最烦这种人了。”

我十几岁的是不是也这么想过?或许吧,我笑了笑,“别小看他们,他们都是有实实在在守护这个国家的人啊。之前还有警官在事件中牺牲的新闻,记得吗?”

“话是这么说啦……”儿子的声音在耳边模糊起来,渐渐远去了。我打开电视调低声音。风见先生依旧站在台上做出各种说明,媒体的闪光灯不间断地亮起。我转过头重新放眼眺望。

远方,日本的夜色如墨泼洒。林立的高楼与阔大的田野交替出现,盏盏灯火点缀其间。东京湾暗涛滚滚,一艘货轮正准备起航。

我们的国家将会越来越好。对这一点,我坚信不疑。

 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虽然上下属关系完全合适,但还是私心多此一举搞成了cp向,结果也没把cp感写好。阅读上如有不和谐之处还请见谅

再次感谢留小红心和评论的各位,给我动力把它码完了


评论(12)

热度(97)

  1. 共6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